忆沈·折戟（三十六）
第三十六章 东京官印
怀疑人生的不光是沈奉宁，还有穆哲。
他一向生活作息都很稳定，从昨天午饭开始就忙着没怎么吃，吃食一概全部推掉。连着批到晚上子时，第二天继续。属实是被这些卷册气的头疼，他狠狠锤桌子道：“怪不得奉儿一批卷册就叽叽歪歪的，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！”
梁东端来饭菜在门口候着，用比平时更细小的声音问：“府主……梁东斗胆劝一句，您还是先吃点儿吧，都一天一夜了。您地仙之躯要是倒下了，我们……”
此刻房间内的沉默就像深海，侵吞着每个人的安全感。从刚才那声捶桌子的力道便知里面的人有多生气，庭院内其他打扫的侍女老仆，都对梁东对口型招呼他回来。没人会知道下一秒东京府府主是要砸东西打人，还是和往常似的笑盈盈推门道谢。梁东被吓得直哆嗦，声线都变得零碎。
“请、请您……多少进点儿吃食吧……”
穆哲拿着东京府的官印，看到卷册上的空地就狠狠地砸下去。再拎起来，卷册上不仅有红印还有印痕。穆哲双目泛出金光，神兵之力的加持下东京府官印都险些被捏碎。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，嘀咕着：“不下五十道卷册，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！”
更让他生气的不止如此，他红笔直接批四个大字“不必再回”。然后把卷轴随便缠一缠甩到身后！
屋外梁东吓得已经蜷缩成一团，松娘也都不敢上前，生怕迁怒到自己。
“如果只是问题简单也就罢了！这些问题问了之后解决了多少！自己难道想不出来吗！把奉儿当你们老妈子使唤是吗！欺软怕硬，平时给我的卷册都拍马屁。轮到给奉儿的这些都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嘴上敬着神，实际上把我们都当你们挡箭牌了是吗！”
他拎着一箩筐卷册起身，直接拉开木门。梁东吓得拽着托盘缩到一旁，穆哲脸色铁青，双眸时而金光时而正常。理智和神兵之力轮流占上风，后来把箩筐直接扔到庭院中，卷册向外转两圈，四散砸在各处。掉在脚边的，也被穆哲狠狠到庭院中，如战死尸体般躺开身躯。
周遭侍女老仆都纷纷跪下，请穆哲息怒。这是府邸的主人这几十年第一次动这么大的气，无论是上至新任管家，下至刚来的小孩儿都没见过这个阵势。人人都哆嗦着屏息跪着，祈祷自己不要被迁怒。
“仗着我们青史不留名，就随意问我们，索取我们的智慧！然后呢？满足他们尸位素餐吗！如果事情办妥了，功劳是他们的。办的不妥也不是自己的罪过，反倒成了奉儿的不是！真是把你们惯的，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读书都怎么用了！全成只会写字文化的奴隶了是吗！”
“来人！”
四周应声前来四五个侍卫，穆哲微微抬头睥睨的看着吩咐，音色冷傲不容质疑。
“把书房里这些卷册，还有院子里地上这些，按照送来的地址统统拿回去！告诉各位大人，如再有问题。本府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！若是在讨论不出个结果，既然连当朝各位人才都不知如何应对，那直接上报陛下。看看上京大人和当今圣上能不能解决！”
侍卫两两分组，分别捡地上散落的，还有低头去屋里抬箩筐的。
“还有。”
听到穆哲又发话，侍卫都纷纷当下手里的活立刻跪下。
“日后若是再送来卷册，不必分沈先生和本府的。往后由本府与沈先生二人并审！”
“是！”
“把这个奏折和契文一并交到明王之子手中，请他三日后巳时来府上，本府与他有事相商。
本就是东京城的地仙，再加上同住一府。其他隶宫州的孩子们都开始被神兵之力影响，吓得哇哇大哭。就连年纪最大的辽州都正坐低头发抖。集州和广州吓得两人抱在一起哭，奶娘们从四面八方敢去孩子们那儿。
所幸孩子的哭声让穆哲恢复些理智，这也是他自己深刻感受到作为地仙的地位，被利用挑衅。他闭上眼睛仰头缓气，心里感叹：“本以为地仙比凡人更胜一筹，没想到比神兵之力更大的，是人的恶念和贪欲！”
此时书房没有那些卷册，反而变得空旷整洁。他眼前屡屡浮现沈奉宁当时批奏折时候的样子，心生愧疚和酸楚。左侧位依旧空落落的，主人此时不知在何处，是否被折辱。
“奉儿此次出去玩都不全是性格使然，四十年坚持，批了多少卷册。他那么活泼的性格，为了帮我陪在这儿熬着耗着。次次宴会喝酒，都是打点关系。都不能尽兴去喝，他都不能再做自己。我这个兄长、夫君，东京府府主究竟都做了什么。结果呢，四十年的时间辽东多有秩序了？不还是和历代一样，民族之争，权贵黎庶之争！为什么别的凡人都能做到，他们就得躲在一旁！”
他在内心咆哮时，关于他和沈奉宁回忆的话突然浮现在心间，似是如一捧清水浇灭烈火。
【不过也挺好的，我本身就是你的北方屏障，生来就是守护你的。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，我都愿意为你分忧……】
【既然富贵伴着危险，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像平州牧那样！哪怕是我死了！也绝对不会让你出事儿！】
【我自诩自己很大度，可我现在真的是很自私的想。幸好方城大哥不在了，死在人世间和你心底。不然……你怎么好的人，我肯定是要缠着你不能撒手的，可如果没有我的位置，这种拧巴的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。幸好……幸好……】
评论(3)